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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希侃上高中那年，刚好赶上学校改革。校领导大笔一挥，在高一课程之外安排了一个兴趣班，说是兴趣班其实也只开了理化生和计算机几门课程，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为了之后选拔竞赛生做准备。李希侃一向不喜欢读书，但是奈何初中升上来的成绩还不错，被班主任按着脑袋必须选一门，他随手就挑了个化学。

在兴趣班的单子上打钩的代价就是放学之后别的男孩子呼朋引伴去打球，他只能收拾收拾去实验楼上课。老师大概是真的觉得这就是个兴趣班，所以也放开了让这些小孩子玩，兴趣班的内容大多都是实验课，一群小孩看着溶液变色、化学反应玩得不亦乐乎。

但对李希侃来说不是个好的体验，他好像天生就搞不懂化学实验一样，每次都手忙脚乱差点打翻了试管。久了老师也看出他的窘迫，指名让另一个女孩子和他搭档。那个女孩面对实验总是有条不紊，三两下就能完成实验要求。李希侃在旁边一边抄数据一边感谢大神相救，心里觉得这都是没办法的事，谁让自己真的没有做实验的天份呢？

后来李希侃也没能当成竞赛生，不听课的后果终于在高中时候显现，他看了看自己的理化成绩心安理得的当了一个艺术生。李希侃不止一次安慰自己，虽然没有成为竞赛生的天份，但是他现在也还是一个很有天份的艺术生不是吗？

李希侃的天份可能也不在艺术，还有做饭、养猫、和其他的东西。

在国外好像把他的潜能全部激发了一样，原本在家里五指不占阳春水的人，现在居然也能做一个四菜一汤，好好的养活两只猫。为什么是两只猫？因为一只大的，一只小的。他不光要照顾不喝牛奶的小猫咪，还有一个不吃香菜的大猫。

他记得当初化学老师说过，做得好实验的人做饭洗碗一定不会差。固体实验剂溶于水、洗涤试管都是学问。过去那么多年李希侃终于学会了一手好的实验操作，可惜他已经没有第二个青春尝试着成为竞赛生了。

但是他还是有可能去做更多的尝试，试图把自己的天份摸得更加清楚。夏天的时候他跟着同学去学过冲浪，冬天的时候也被毕雯珺拉着学过滑雪。好像不断去尝试总能看到自己擅长的一点东西，好像自己也不是没有天份的，站在化学实验台前茫然无措的样子。

比起滑雪，他更厉害的一点的是滑沙。被沙子弄得满脸都是也没关系，爬起来还可以再来一局。毕雯珺后来拿着干洗单子内伤得不行，可是转过身来还是免不了要安慰他一句你开心就好了，没什么比你开心更重要了。

但是也有不怎么开心的事情发生过，比如被毕雯珺拽着学悠悠球，其实也是他自己闹着学。只是对于这种实在不好上手的东西，李希侃只能维持三分钟的热度。奈何毕雯珺是个好老师，每天拉着他耳提面命，总要看看他一点进步。李希侃对于线状的东西都没什么好感。姐姐说是他还是个奶娃娃的时候，把妈妈给他织毛衣的毛线团弄乱了，结果缠了自己一身。李希侃对着悠悠球那根线也深恶痛绝，好像幼年时候把他缠住的是这根线一样。后来他知道，童年那团毛线束缚的是小小的他爬行的自由；长大了这根悠悠球线束缚的是他情感的自由。都不是什么好的线头。

李希侃一直以为自己是有天份的，只是还没有开窍。你看养猫，他就很有天份，所以可以做得很好。但是直到那只小小的奶猫还没到发情的年纪就被养死了，他才发现自己养猫其实是没有天份的。就像那只大猫，大猫没有说过但是他也应该感觉得出来，自己多半不是个好的伴侣。只是两个人都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已经来不及去改正错误，只能及时止损。

他后来不止一次的反思过，他喜欢的猫有时候对于特别爱干净的毕雯珺来说是个打扰，他喜欢加的香菜对毕雯珺来说也是个灾难，更直观的是，对于这份感情他始终像是一个被蒙在鼓里的孩子。他不会回馈那份好，感知不到付出，也不知道要怎么去表达自己的全心全意。

我们本来应该热烈的、真诚的互相爱着对方，现在却变成了他被老师拉着手教导应该怎样去爱。

最后老师乏了，那他这门课就只能挂掉。

他记得毕雯珺走之前跟他说过的一句话，认识他和他在一起最后分开的这一年，不知道是自己运气太好还是运气不好。李希侃想，既然功课挂掉了，那多半运气还是不好的吧。

他也不是第一次挂掉一门功课了，想到这里可能会更好受一点。

毕雯珺先离开，他后来又在那个房子里住了一年。最后搬走的时候收拾出来很多东西，黑五买的最后没有用完的猫粮、大学时候丢失的笔记本，还有毕雯珺留下来的一个悠悠球。他们分开的时候太决绝，以至于李希侃拿着毕雯珺的旧物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他连国内的地址都没有，不知道要把这个旧人的旧物寄往何方。

最后只能留在自己身边。

回国之后李希侃越来越明了一点，那就是很多事情上他真的没有天份。住在北京的第一个冬天对他而言过于难熬。南方虽然冷但是好在湿润，北方的大风让李希侃几乎崩溃。一周就要用掉一盒身体乳，弄得不少朋友说他身上有股奶味。

下雪的日子他更是不知所措，一不留神鞋子会湿掉，甚至头发都会冻上。他想起毕雯珺曾经跟他说过，毕雯珺的家乡很美，市花是玫瑰，雪花不融化。李希侃抖掉衣服上的雪，在心里自嘲，自己连在北方过冬的天份都没有，又妄想什么呢？

李希侃有了一点名气之后就搬离了公司租住的宿舍，他还想养一只猫，再放上德彪西的曲子。他想给自己重建一个家，就像当年在国外的时候一样。最后发现，猫再也不会是曾经的那只猫，他曾经的家也不会再回来。

新家的飘窗望出去是一所很有名气的高中，他很喜欢看高中生做操、放学，还有在路上递情书的模样，似乎多看看就能找回他遗失已久的青春。那个被空降热搜打乱的午后，他坐在飘窗上，突然想起很多年前自己上完艺术课之后在公交车上遇到了自己高一时候的实验课搭档。

那个被老师同学夸奖，很有化学天份的女孩正抱着一本历史书在背诵年表。书包的侧边还放着卷成纸筒状的手绘地图。那是文科班的标配，老师总会要求学生手绘地图，直到烂熟于心。李希侃没有去探寻这个化学天份那么好的女孩为什么最后进了文科班，毕竟那个时候他就明白，人生不光需要天份，还需要运气。

他不知道自己算不算运气好，只是记得那年回国，候机的时候有个小朋友拿着悠悠球在玩。只是怎么都不得要领，玩得磕磕绊绊的。李希侃虽然只会一招收球，但是还是忍不住技痒帮忙收拾好了线头打结的悠悠球，然后自以为帅气的收了一次球。

小朋友看得欢喜，想让他再来两招，黔驴技穷的李希侃只能拒绝。当时小朋友追问他，为什么不继续了，是不是自己太笨他不愿意教？他只得推说是自己的飞机快要起飞了，实在没办法教。小朋友垂头丧气只能说一句自己运气不大好。

可是那么多年以后，李希侃才发现，不是谁运气不好，只是他天份不够。